别巷

【P12】共犯

公路文

OOC预警

       12踩在柏油马路上，车头的前方看不到尽头，车尾的后方看不到尽头。再往前，可能连柏油马路都没有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乡村，田野，炊烟，以及散在牧草中的牛马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们就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？”风实在是大，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着，12转了个身背过去才成功点燃了烟，滤嘴却已经有些粘着嘴唇，他呼出一口烟舔舔发干的唇，对着刚从驾驶座钻出来的pi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第五根。”pi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绕过车头走到12身边，伸了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悠，换来那人翻着白眼的低声咕哝。12每日的吸烟次数受到他的严格管制——理应是这样的，但pi也从兜里取了根烟，背过身去点燃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又不会抽，还不如留给我。”12看着没抽几口就捏在指尖任其燃烧的香烟心疼得紧：“反正有你盯着，我也多抽不了几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总会习惯的。”12还在等着他后面的话，可那人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，靠着车门盯着远处的晚霞看了半晌，12干脆也转过头去，去看晕红了一片的晚霞，以及路边无垠的农田或是别的什么东西。直到香烟燃尽，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，才悠悠地开口：“没关系，安顿下来后会通知他们的。”pi又在揉眼睛，想把眼前太阳的余晖甩掉，可那白色的圆点像是灼在了视网膜上，和眼球上的血丝一起。叹了口气以示放弃，任由那块白光随着眨眼的动作闪烁。将脚底碾成屑的烟草踢到路边，转身绕过车头，却被人扯住了衣袖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去睡一会儿，我来开。”pi闻言点点头，他的眼皮早就控制不住在上下打架了，握了握扯着衣袖的手，乖乖听话打开了后座的门，打着哈欠钻进去蜷缩着躺下，用最后一丝意识支撑着说了句：“今天就到最近的旅馆住下吧。”12应了声，系好安全带后便听见后面传来的低低的轻鼾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在太阳升起前出发。花了一夜把必需品收拾打包好扔上车，又去24小时便利店买好了干粮和水，在12的软磨硬泡下多带了几包烟。通宵对pi来说早就成了家常便饭，可12因生病养成的正常作息哪能熬得过他，刚上车就被pi招呼着到后排去休息。

       长时间的精神集中带来的疲惫，途中停车休整几次都没法消除。pi感觉自己睡了很久，但睡眠还是一如既往的浅，车子刚刚停稳他便睁开了眼。天已经完全黑了， 车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，直到车顶灯的光幽幽的洒下来，pi才知道自己确实是醒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运气不太好，”12低头点了根烟：“最近的旅馆也要明天才能到，今晚只能在车里将就一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寒风透过大开的车窗，把烟气拍到pi脸上，可车内烟味过于浓稠，明显不是只抽一两支烟能够熏染出的。pi被风吹得清醒了些，坐起身凑近驾驶座的椅背，伸手夺走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。看他张牙舞爪就要来抢，pi也不恼，气定神闲地躲开不老实的爪子，推开车门下去又钻进副驾驶，翘着腿吸了一口烟吐在他脸上：“抽了几根？”

       12看他这幅模样由衷地想给他一拳，却被点到心虚处，后知后觉这一路怕他着凉一直紧闭着窗户，停车后才摇下车窗透气，就这样被人捉住把柄。伸出的手停在半空，变了方向绕到颈后轻挠——这是他说谎时的坏习惯：“也没......几根......”pi眉头轻蹩，将烟头弹出窗外，捏住12被风吹得微红的鼻尖：“明天减半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回12没有犹豫。

       赌气一般卧在后座，左手食指指节还留有那人肋骨的硬度——他开始庆幸拳头没有朝pi脸上招呼——当然，他也舍不得。pi装作很疼的样子揉揉肋骨，还装模装样的吸着气，12敢打赌这人绝对是装的，毕竟脸上的笑意到现在还未敛去。

       pi抬手灭掉了车顶灯，车内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pi手机屏幕的微光。疲惫便涨了潮漫过双眼，思绪却漫无目的开始乱飘。

       他又在咀嚼pi下午说的那句话。

       私奔这件事，是pi提出来的。12却认为这是年轻人才有精力去做的事情，究竟是刚刚确认关系被所谓“爱情”的玩意儿鬼迷了心窍，还是真的被pi“我比你大一岁，我觉得我还年轻你怎么就不能算”的荒唐说辞说服，才同意私奔这种疯狂又看不见未来的决定。12在车里度过私奔的第一夜时也没有想通。

       但他们心知肚明的是，这场旅行没有目的地，不如说，连目的都没有。所以pi说的“安顿下来”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。

       12小病初愈，回家的计划却因为意料之外的告白一推再推。两个人依偎着缩在一起，男人裹住他的手，大拇指在他掌心画圈：“我们一起走吧，离开这里。”12汗涔涔的手握住那根手指，偏过头望着他，等他后面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接手那些事，你要是真的撑不住了，那就和我一起走吧。”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样，好像只要12说一个“不”字，他肯定会立刻打消这个念头，并再也闭口不提。

       “去哪？” 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走了之后要干什么？” 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你他妈知道什么，12腹诽，这不就是私奔吗？

       “就这么丢下兄弟们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，”pi终于给出了“不知道”之外的回答：“我们是共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共犯......”12咂咂嘴，似乎对这个身份十分满意，完全没有发现那人回答问题避重就轻：“这不比私奔听起来帅多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我们还回家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......不回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唉，pipi，”乱七八糟的记忆搅得他困意全无，轻轻唤了一声似乎仍在玩游戏的男人，顺着那天的对话，他还是想知道一个，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问题：“如果哪天我死了怎么办，你会回家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pi划着屏幕的手一顿，透过车前镜去看卧在后座上的人，无奈车内实在是太暗了，只能借反光看见那人的绿瞳。pi盯着那双眸子，声音都喑哑着沉了半分：“不是说好了不想这些的吗？”12没趣的撇撇嘴，干脆翻了个面让pi连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听见pi把椅背放下去，又把驾驶座上的毛毯扔在自己身上，支着身子拉开为他盖好，便再无动静，似乎是立刻睡去了。12掖了掖毛毯，发觉似乎等不到pi的回答，终于也阖了眼，却在半梦半醒中听见那人梦呓般的低语：“我答应过你的。不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不急着赶路，睡醒时天已大亮。pi虽然疲累，但坐着睡觉到底是不舒服，他比12早些醒来，晃晃脑袋还能听见骨头嘎哒嘎哒的声音。不过万幸揉揉脖子就不再酸痛，还算精神饱满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比较幸运，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了一家汽车旅馆。他们开了间大床房，推开因潮气侵蚀吱呀作响的房门，扑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木头发霉的气味——和走廊里的味道一样——但他们不挑，毕竟终于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，也能在床上睡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pi会和他在这间破破烂烂的汽车旅馆做碍吗？

       12想过，他们可能会在被表白那天，在pi家里做碍；可能会在生病期间，在温州的宾馆里做碍；可能会在离开当晚，在黑漆漆的逼仄的小轿车后座做碍。所以在看见皱巴巴的灰白色床单时他难免会如此幻想。pi会不会把他压在染了霉斑的木板床上，让质量不好的木头整晚都发出接近扰民的吱吱呀呀的噪音，被隔壁或是楼上下的旅客敲门骂着让他们消停些。但毋庸置疑，他和男人的第一次一定是属于pi的。

       在画面变得更加旖旎之前，pi打断了他的幻想。“要去放烟花吗？”他从包裹里翻出一个12没见过的红色塑料袋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操，你什么时候买的？” “快过年了，这里正好也有的卖，就买了一些，”pi打开塑料袋给12看里面的东西：“不过只有些小的。”12挑出一盒细长的电光花来，这东西给他的记忆好像只停留在孩童时期，想到两个大男人待会要去玩这些东西不由轻笑：“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蹲在离旅馆稍远的空地上，一人捏了一支电光花，傻呵呵的看着两根细长的烟火呲着小小的火花慢慢爬向尽头。一根燃尽，之后便是两根、三根，还有一些廉价的听个响看个亮的小烟花，也一并在两个人围成的圈内点燃了。但最后还是一人捏了根电火花。

       12一直都有那种一个人傻乐的劲儿，在近三千人的禁言群里都能随时开始单口相声聊个99+，其内容无非都是些每日处理的相关事务，日常的生活碎片，以及健康也好工作也好令他烦扰的东西。但pi也闹到沾了一身烟火味儿实在是少见，12发誓，若不是他们还在私奔，他绝对会把pi捻着呲花傻乐的样子录下来供三千舰长传播分享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像撒娇的大型犬一样往自己怀里靠的pi他一个人偷偷独享就好。pi的头发比他长出很多，即使是用毛巾好好擦过两遍，靠在他胸前时仍然感觉湿漉漉的。

       12主动担起了帮pi吹头发的责任。他跪坐在pi身后，细心地理开半干的粉色长发，他们身上散发着同样的冒牌洗发水沐浴露的气味，吹风机一开，这气味便腾起，扑在12面上。

       恍然想起离家前的某天，他还病着，不过脑袋还算清醒，秉持着“有偶像包袱”的人设，在pi的劝阻下还是坚持把澡给洗了，结果刚出来就被人拉到床边给他吹干头发，好赶紧睡下歇息。

       12头发短，先前自己也擦拭过，头发很快就干透了，12倒是被pi掐按头皮服侍得舒服了，歪在pi怀中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江心屿没去成。”pi蓦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去他的江心屿，”12说，“两个大男人看风景能看出什么名堂来，也就让小伟子拍点视频素材，我们两个看看走走感叹一下，好美啊，好冷啊，还能有啥。顶多去下那个什么寺里面，意思意思烧个香拜个佛，求什么，求咱俩百年好合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pi玩着12的头发丝嘿嘿地笑出声来：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还没有去江心屿。12用手梳开pi还有些湿润的长发，没头没脑地想着，但他们要走了，从他们的故乡，从北边出发，一路向南，要去看看更远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可他们终归还是没能去成江心屿。

       12总是会想得多一些，所以难免会想到未来。他们可能会结婚。可两个人都不喜欢被所谓的“婚姻”束缚，走个过场的仪式也好，虚假的誓言也好。12想了想，或许他们会就这么过一辈子。

       两个人，一辆车，在一个能看得见大海的地方停下旅途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pi见他半天没有反应，努力让声音压过吹风机，把他拉回现实，拉回了私奔途中在汽车旅馆度过的一个夜晚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，”12关上吹风机，从后面环上他的脖子，嗤嗤地笑着：“有机会带我去看看江心屿吧。”